和学生谈语言

希腊人把人定义为会说话的动物，他们把野蛮人称作barbarian——不会说话只会巴巴叫唤的动物，赫拉克利特说：“人是唯一会笑的动物”。当然，人也是唯一会说话、会写文章的动物。但常常有人苦于写不出好文章，甚至望文生叹、望文生厌。
    其实，我们匮乏的不是词汇，而是对词汇的鬼斧神工般的驾驭能力和画龙点睛、化腐朽为神奇的运用能力；我们匮乏的不是思想、情感，而是表达、阐释、呈现思想和情感的语言手段；我们匮乏的不是审美天赋，而是用自己独特的审美眼光关照、审视和塑造美的意识。
! T! `# t9 I4 W/ X$ M6 D) }. z    人和语言是相互塑造的，庸俗、浅薄、朴实、高雅、深刻、凌厉、幽默既是人格类型又是语言品质。培根说：“人们以为心智指挥语言，但经常有这样的情况：语言控制着人们的心智”，海德格尔说：“语言是人类存在的家园”，孔子说：“言之无文，行而不远”、“不学诗，无以言”，柏拉图说：“语言这个题目也许是所有题目中最重大的一个”。
; H1 K0 [9 b3 D: w; I2 o& L# {* }    语言是哲学，是世界观，是审美眼光，是性格情怀，是人生境界，是价值立场，甚至可以说语言是一种道德品质。
: P" z: @0 L, y; p0 E  [9 Y+ ~8 ^5 I    词语运用是一门艺术，好玩的艺术，灵动的艺术，精致的艺术，充满挑战和魅力的艺术，渴望超越和升华、拒绝平庸和琐屑的艺术。词语的选择使用，对一篇文章的整体质量具有重要意义。这就要求我们每一个学习写作的人，努力涵养自己的语言敏感性，正确审视、区分同义词之间及词语之间在审美表达、情感倾向、意义内涵等方面的细微差别，摸准并尊重各类词语的脾气、禀性，只有这样，我们才能写出熠熠生辉、新颖别致、个性独特、色彩斑斓、意境深邃的美丽篇章。
    一般来讲，在日常交际中使用频率越高的词语，文学、美学色彩越淡薄，因此，在写作过程中，要尽量少用这些词语，特别是在表达情感，表明立场，阐发观点时，一定要掌握个性化的词语运用技巧，学会对词语进行审美化变形利用，做到化腐朽为神奇。
% U2 K' O' Y: F2 ?3 u! g    汪曾祺在《晚翠文谈》中写道：语言是活泼的，滚动的。语言不是盖房子，一块砖一块砖叠出来的。语言是树，是长出来的。树有树根、树干、树枝、树叶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，树的内部的汁液是流通的。一枝动，百枝摇。他还以屠格涅夫、阿城和自己为例子，对如何写出好的文章娓娓道来：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写伐木，有句云“大树缓缓地，庄重地倒下了”。“庄重”不仅写出了树的神态，而且引发了读者对人生的深沉、广阔的感慨。阿城的小说里写“老鹰在天上移来移去”，这非常准确。老鹰在天空是看不出翅膀拨动的，看不出鹰在飞，只是移来移去。同时这写出了被流放在绝域的知青的寂寞的心情。
5 j4 b+ J, L. H# a7 \* i3 w9 _- \    汪曾祺曾在一个果园劳动，每天下工，天色已昏暗，总有一列火车从果园的树墙子外驰过，车窗的灯光映在树墙子上，他一直想写下这个印象。有一天他终于抓住了感觉。写出了下面的句子：“车窗蜜黄色的灯光连续地映在果树东边的树墙子上，一方块，一方块，川流不息地追赶着…….”
    平常而又独到的语言，新颖又别致的语言，化腐朽为神奇的语言，清水出芙蓉的语言，吐气如兰、气势如虹的语言，来自于长期的观察、思索、揣摩，来自于对语言思维品质的良性引导和塑造。
; t3 C+ S  G5 g' h    “吟咏之间，吐纳珠玉之声；眉睫之前，卷舒风云之色”。让我们一起努力，尽快成为文字之美、词汇之美、文章之美、思想之美、情怀之美、境界之美的享受者和创造者。
  j5 d: g& ?8 I+ W8 M/ b* N 下面是我从文学作品中摘出的49个句子和段落，请大家欣赏并在思考后回答它们好在哪里？

1.远：远，比远方的风还远。
2.成：他憔悴成夕阳中最后一棵孤苦伶仃的芦苇，他的叹息湮没在萧瑟的秋风之中。
  [5 {* O8 Y7 Y+ C# `% X 3.云：一群羊在我的视野里渐行渐远，像一朵云，飘过了山颠，而我的腰，一直弯着。
4.袭：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，爬满了虱子。
5.忧伤：深夜读海子的诗，被忧伤擦亮，被夜色包围。
9 s9 Y% r5 m3 z& v8 O- [% ? 6.诗句：我在你的诗句中等你，看泡在杯中的绿茶一片片，沉入杯底。
9 T( O) ^8 i3 e/ `4 p- @7 K* k 7.祖国：一块泥巴就是一只蚂蚁的祖国，在这小小的泥巴上有它的一个村一个镇一个县一个  省，它的童年和回忆，流水、高山和阳光。
; }3 @7 Z0 s$ k8.尘埃：水中的尘埃在阳光中欢快地舞蹈，它们注定与时间同在；而人，只是阳光中的过客，即使跳舞，也须带着镣铐。
9.兰草：用多少词语才能建成/一座房子/在有生之年/建成一座小小的房子/在向阳的山坡上/临水的树林旁/房前种满菊花和兰草
& d4 ~/ z6 u( _1 R) j! C10.花朵：有的人死于梦幻，有的人死于思想，有的人死于个性，有的人死于信仰，就象花朵死于风雨，春天死于花朵。
11.生活：我要回来，我要生活。
+ D* G- Q1 R; ?4 p) C12.日子：我要在日子的背面也写满感动和幸福，画满色彩斑斓、色调温暖的图案。
9 `6 N+ h% x) y3 V. r* W/ U13.灵魂：在我灵魂深处，有一只猛虎在细嗅蔷薇。
. K( _) |$ Z, k% X* ]14.徘徊：月光在窗外徘徊，挤不进来。
% h: V/ _( ?) G4 `: Z0 e* n  i( |15.月光：此刻，天地已安息，我依然能感受到你身体内流动的月光。
8 A. [! w% D9 Z% t+ j3 P: d16.信仰：信仰是火焰，燃烧激情；信仰是阳光，照亮人生；信仰是春风，抚慰心灵。
0 |4 }1 K- w0 e+ [17.宁静：我在宁静、安详、湿润的大地上找到了信仰，我身边生活的牡丹、蔷薇、月季、矢车菊……夺目绽放。
18.拥抱：我想拥抱所有的人。从明天起，和每一个亲人通信，告诉他们我的幸福，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，我将告诉每一个人。
19.潮湿：街道略有些忧伤，站在剧院对面，潮湿的步伐与失散多年的鞋子对峙了一天。
: @+ J# Q0 y$ X" h* W* p, O+ x20.琥珀：每一滴泪珠都变成了琥珀，每一滴血每一滴汗，都会变成生命中的流星。
21.皮肤：海裳花依旧安静地开，开在我漆黑的内心，像天堂的一朵朵火焰划破我记忆的皮肤。
22.娇娆：风把柳条荡过去，正好缠住她的腰，缠出一寸一寸的忧伤，缠成一寸一寸的娇娆。23.一样：她的眸子湖水一样清澈，湖水一样深邃。
24.飞扬跋扈：孩子们飞扬跋扈的笑声灌满整个教室。
. [1 z& G( a" [25.而且：所以我竟将我的短篇小说结集起来，而且付印了，又因为上面所说的缘由，便称之为《呐喊》。
; M1 m- m" Y5 @/ v2 u$ D26.以及：语言是最脆弱的。语言无法跨越生死，时间，痛苦，以及绝望。
27.于是：独有叫喊于生人中，而生人并无反应，既非赞同，也无反对，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，无可措手的了，这是怎样的悲哀呵，我于是以我感到者为悲哀。
28.跨越：虽然面对着生命的诸多艰难和无法跨越的悲凉，南生与和平还是自由自在地长大。
5 `7 d& Z, O' ^) i29.抚摸：父亲在车站上车。一边用他的眼睛，深切地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女儿。
30.一无所有：她的眼睛一无所有，纯洁得没有眼泪。
31.尖利：兰姨愤怒的声音有尖利的破碎，像一地的碎玻璃。
# ]+ v6 f/ d! |, Z+ c32.深不可测：孤独深不可测。
33.鸟：她长大的心，就像一只鸟，渴望着自由。
34.水：水是威尼斯的灵魂，水是威尼斯的韵律，水是威尼斯的眼睛，水甚至是威尼斯的生命。
% f  Y5 }  B: I0 T35.嘴唇：他的嘴唇上，有室外带进来的阳光的气味。
36.望眼欲穿：有一种感情叫望眼欲穿，有一种等待叫海枯石烂。
37.手指：他的眼睛像小心翼翼的手指，柔软地抚摸着女孩的面容。
38.回忆：我的身体里装满了回忆。
) A/ b9 R, t3 D# g: d1 F* H; k8 ~39.奔波：火车整夜地在铁轨上奔波。
40.绝望：急促的刹车让轮胎在马路上摩擦出刺耳而绝望的尖叫。
41.对手：他说：“小桂，我们来聊天吧。我很久没有和别人聊天了。找不到对手。”
/ r+ E* s7 Z! y) _# i42.清澈：他脸上的微笑包括他的眼神都极其清澈。
+ J" ]. @) z9 ]( C! z! S43.瘦：他是一个瘦而沉默的少年。
44.如：无边丝雨细如愁。
45.阴影：幸福是照射在脸上的温暖的阳光，瞬间就成了阴影。
% S# h1 |2 T# ]3 B2 A7 K46.响亮：愤世嫉俗而又宣布与世无争，安贫乐道而又为怀才不遇而愤愤不平。从总体而言，他们的人生状态都不太好，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，他们都缺少透彻的奉献、响亮的馈赠。他们的生活旋律比较单一：在隐忍中期待，在期待中隐忍。
47.秩序：城市的一时繁荣并不等于城市秩序的形成，更不等于城市文明的建立。
48.方向：我们一同走出店门，他所住的旅馆和我的方向正相反，就在门口分别了。我独自向着自己的旅馆走，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，倒觉得很爽快。见天色已是黄昏，和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。
3 k  Y. d, }- `3 l49.种植：他把美丽的忧伤、缤纷的憧憬、缱绻的目光和对爱的渴望都种植在自己的诗歌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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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小说和散文中摘下的句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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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w) P% n$ {1 G. o1.我们的生命，就是以不断出发的姿势得到重生。为某些只有自己才能感知的来自内心的召唤，走在路上。无法停息。
2 Q  g% c/ c# M2 T2.摘除面具，敞开心扉。这样倾诉才能开始。然后卸下包袱，重新出发。
: S& X, n7 |- j/ M8 w; I/ q' ^- U  t% ]3.上海，这个华丽庞大的城市，在夜色中就像一艘空荡荡的船。我对这个城市的倾诉已经完成，所以要告别。
* o$ L5 _! W. S, J7 g) w4.那一刻因为生活拥有的能够不断重新开始的可能性，因为心中始终贯彻着的一往无前，我热泪盈眶。
5.清澈、明净的精神追索，是美的；诅咒黑暗、直面黑暗的焦虑的心，也是美的。殊途同归，乃天下常理。在林斤澜与汪曾祺的文字对照里，我们可悟出些什么。
6.空荡荡的阳台上，阳光一缕缕晃动。
% O: v- K2 k9 H  d1 I7.他说黑大春也有好诗，他提到大春的一句诗，大意是：当原野上吹来一声嘹亮的口哨，所有低头吃草的牛唰地抬起了它们的头。关于牛的诗我说吕贵品的一句诗也写得极好，大意是：公牛们，跟我走，到西班牙去！说到芒克的时候，我说我最喜欢芒克的一句诗是：“生活多么美好／睡觉！”
/ B$ c  G. V7 z: y1 |8.前年冬天在内蒙，我在一位名叫艾丽的蒙古大姐面前喝酒，她让我唱歌我唱了腾格尔的歌；她让我读诗，我读了海子的《日记》－－就是“姐姐，今夜我不关心人类，我只想你”那首。艾丽听完说：“我不喜欢认姐姐的男人。”当时我无地自容，追悔莫及。如果我不谦虚地读自己的诗，又会是什么结果呢？我或者被她赶出蒙古包去，或者由她把先我倒下的一名蒙古汉子喊起来，和我摔一跤。
9.啊，八十年代，一个诗意沛然的年代，一个混乱无序的年代，一个激进冒险的年代。
10.那时候我是个少年。
) r3 l, w( N$ U, \: \　　那时候我是村里调皮捣蛋的少年。
" }3 a4 j* f  {/ }9 |4 P　　那时候我也是村里最让人讨厌的少年。
　　但那时的我自由自在地穿越了暴力和欺骗，使严酷的生活充满简单的快乐、温情，那时的天空是无法无天的蔚蓝。
11.那时的我懵懵懂懂，不知轻重，不知天高地厚，不知山高水长。
12.菲茨杰拉德有一次对海明威说：“富人跟我们不一样。”后者答道：“是的，他们的钱多了些。”我比较同意菲茨杰拉德的说法，这不是个钱多钱少的问题，但我也同意海明威的说法：毕竟他们跟我们还是一样的，在混乱、欢快和浮华之下，我们探索人的伤痛和悲哀。
13.“诗意地理解生活，理解我们周围的一切－－是我们从童年时代得到的最可贵的礼物。要是一个人在成年之后的漫长的冷静岁月中，没有丢失这件礼物，那么他就是个诗人或者作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