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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原谅我红尘颠倒》,原名《谁的心不曾柔软》
作者：慕容雪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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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k8 i: d: _7 a4 n$ O1 ]$ l谁的心不曾柔软 (1) @) p3 |4 _* o; i) @
（一）
$ S3 |* L: g0 H T午夜三点，任红军发来一条短信：能不能借给我十万元？一个月以后还你。我正睡得迷迷
" Q) [$ f. {% J8 i; p( C糊糊的，看了一眼，翻身又睡了过去。第二天刚醒，邱大嘴打我手机，说中院的李法官找
2 m/ [$ R: c/ q4 s! L. a% l6 d9 a他打麻将，问我去不去。邱大嘴是我同事，长得奇丑无比，一张嘴占了脸的一半，獠牙外
7 z% ] h5 P5 R8 m翻，一副野猪踩地雷的表情，他最近接了个大案子，一天到晚陪着法官在外面厮混。我说 6 O$ M1 u/ g8 `" p7 o) d
去了也是送钱，少则两三千，多则上万，这样的麻将，他妈的，有牌不敢胡，有听不能上
# a+ }7 o4 k" n A R* c- W，自己忍精不射，看着别人高潮连连，你以为很好玩么？邱大嘴说有什么办法，我那个案
3 i% @) K6 d$ A. n$ W# S子就在他手上，你来吧，输多少都算我的。
- R7 H% y; Z& J# ]1 k看看表，已经快十一点了。我开车出门，总感觉有点什么事，忽然想起了任红军的那个短 3 j, _5 h! A; B e/ E
信，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，心里十分纳闷。
* W. X" k# O7 F/ d+ Y$ L任红军是我们班最早一个发财的，90年代中期，国家还没开始大力打击走私，他辞去公职
9 g. i+ v3 P1 D) z5 p; J，一个人跑到南方，不知怎么弄了几船货回来，一下就成了千万富翁。那时候房地产市场 ; d/ r9 m5 R/ }! d% P( B
刚刚启动，二环外的地皮只卖15万1亩，他买了40亩，过了两年，地皮一下翻了三番，任红
, v% q, ]: B! h* p, o军把这40亩地一卖，从此啥事不干，在青阳山下盖了一栋别墅，买了一辆奔驰，天天以吃 / ^& p0 O: q2 K# g4 M
喝嫖赌为业。那时奔驰车还不像后来这么滥，开在街上十分拉风，看见单身的漂亮姑娘， & F, N# F3 ?1 T9 s/ ^) r
只要摇下车窗问候一声，那姑娘二话不说就往车里爬。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，亿万富豪比
+ A) ~- L4 K# i0 w8 o4 i W苍蝇还多，任红军年老色衰，名气也不响了，腰杆也不壮了，泯然众人矣。那辆奔驰开了
+ X; ]1 _, Z; u5 Q5 A) D) U4 M七八年，油漆剥落，马达破响，跟手扶拖拉机差不多，不过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找我借钱。
4 K( C/ {) K5 t! U H我打电话过去，说任大款，你是不是烧糊涂了？你那么大的身家，怎么还用找我借钱？任
. k- c$ I( T$ O1 c! U红军叹了一口气，说我们多少年了，也用不瞒你，这几年狂嫖滥赌，股票也赔，期货也赔
4 a3 @3 _% T$ p# C，钱全都造光了。还有杨红艳那个臭婊子，就睡了三晚，一下要去了两百万，现在可真是
w% ^# Q+ q, k2 e& V山穷水尽了。我飞快地算了一下，想以任红军的体能，一晚上最多有10分钟的战斗力，30 3 a9 X# k+ N/ A* i( I0 e
分钟收费200万，全世界最大的律师也没这行情，要不怎么说明星身价高呢。我说你也是的 # h/ G, s. U3 K1 o) ?* w5 P
，好容易赚了两个钱，不是丢在女人裆里，就是扔在赌博台上，你说你去那么多趟澳门干 & n/ K# ~: ~- ]; e U
什么？任红军叹了一声，我接着跟他哭穷，说我就是一个小律师，名义上是合伙人，其实
* r% {3 G0 G, g6 {3 B( O- K比打工的都不如，天天给法官擦鞋揉卵，挣的都是皮肉钱，再加上刚买了房，手头也不宽 ( P- k5 j3 q$ P% A, ?( K/ \% {
裕。任红军嘿嘿地笑起来，说行了老魏，我知道你没钱，跟你开玩笑的。说完无声无息地 R8 x* d3 a) |9 x; \4 |
把电话挂了。
" }9 j- B ~" L+ J7 J1 o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，不怕办事，就怕借钱。一办事就要有费用，有费用我就不会落
0 ~; F# X5 a; {; q0 \! H: Q空；借钱就难说了，越是熟人越不好办，开口要吧，有个面子问题；不开口要吧，有个心
" e! f2 ~! m+ k/ G情问题。像任红军这种情况，俗话说救急不救穷，估计他这辈子翻不了身，我帮得了一时 - l6 K/ r5 G2 }9 _& ^+ n9 l
，帮不了一世，还是省省吧。幸亏他做人识趣，要不然我还打算给他个万儿八千的，现在
8 H6 }! v/ F ~% W s) q) O可好，这点钱都省了。
; H4 y' B8 W; R/ w0 r- N; A. I; `赶到望海楼已经快一点了，邱大嘴正和李法官一起密谈，我以前在中院办过不少案子，跟
, e. R/ e: e: R% i% W( S$ m7 L) U4 B这位法官也吃过两次饭，不过从没正面打过交道。旁边还坐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子，姓刘
# ]8 R/ N. n' ^* J，什么汽车公司的老板，肯定是抓来买单的当事人。看见我进来，邱大嘴连声抱怨，说他 4 j) t/ e3 f$ R/ x0 A. _! c4 H1 ]7 _
妈的老魏，你也太拿自己当角儿了吧？还搞个迟迟登场？我说堵车啊，刚才经过人民南路
2 o ]0 k+ h5 `5 M% M" ~，一辆吉利把一辆宝马撞得稀烂，半天都过不来。我当律师多年，养成了一个说瞎话的坏
+ ]: `; L0 |( T习惯，撒谎跟喘气一样方便。李法官有点怀疑，说什么吉利啊，还能把宝马撞得稀烂？邱
: ?7 S- F% H9 m: z. G) i& m/ T大嘴赶紧圆场，说吃饭吃饭，转身吆喝服务员：五粮液呢？快点！鲍鱼呢？快点！来条软
2 I4 D I- ?2 q) j5 h2 H2 X中华，快点快点！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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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个人吃了4600，还是折后价，看来邱大嘴这案子标的不小。吃完饭到楼下的山河会馆，
4 G" P. L1 b6 w香茶沏上，台面开起，李法官点上一支中华，一副大人物的派头，说大家都是朋友，啊，
2 a. O8 x9 q5 u/ o$ j娱乐为主，就一二四百吧，别打太大了。我暗暗地骂了一声，想糟糕，打这么大，几小时
. b/ A b$ w2 G1 g+ ^: E就是两三万的进出。我身上只有九千多，看来不够输的，现场借钱又不太丢面子，就到厕
& V( L& p/ T9 J) \8 g' x3 N所给肖丽发了一条短信，让她再给我送两万来。 / s- r' P* h2 q+ o: x: L' B5 e1 D
这样的牌局叫做“业务麻将”，全中国的律师都深谙规则，其实就是给法官送钱。法官放 , Y' P! s m/ f# C& M
炮不能要，自摸了打出去，天大的牌都不能胡。还要演得像，每局完了煞有介事地总结一
9 l6 [) x# C& M5 e6 ~; |: Y下：“我死看五万就好了。”或者“做清一色没问题，做屁胡反而胡不了，唉。”所以律
1 z- J: k# L8 t+ N* a. d1 u师这碗饭也不好吃，我记得我刚进律所的时候，我们所的胡主任就喷着唾沫讲过一番话：
s. K; V9 d, |8 D, o" X+ \8 {“什么叫律师？三个字：蒙、乖、装！在当事人面前，蒙！本事，能吹多大吹多大！关系
# ?, j' g( r; h! R' A1 c g, ]) q，能吹多铁吹多铁！业务，能吹多熟吹多熟！在法官面前，乖！第一要装孙子，第二要装
# B/ y7 \) [' N0 X# F, C i孙子，第三还要装孙子！在人民群众面前，装！律师的责任，捍卫法律尊严！律师的义务
1 l% H o4 ^4 Q，维护司法公正！律师的使命，担当社会道义！（语声渐弱）律师的目的，赚钱！”我听
5 A- w+ ?& h- J/ Q& b( W9 Z了直笑，没想到后来一一践行，换一个助理就讲一遍“蒙乖装”的三字要诀。 + j5 s, }: ^7 c3 r* H; s% R
手气太差了，打了三圈，只胡了一把，还是最小的屁胡。炮倒放了不少，还净放大炮，
) l1 U x; S: x" t1600的两次，800的一次，转眼六千多就没了。我心里着急，又上了一趟厕所，问肖丽怎么
: u3 `1 ]7 d5 k还不过来。她说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吃啊，我还没化完妆呢。我急得乱跳，说别化了，你已 ! M5 ~; L" t' n& y0 F# g& @ _- b: ^
经够漂亮了。她还跟我讲价钱，说那我化个淡妆，行啵？就几分钟，化完了马上过来。我 . I$ `6 u X( h3 J* l2 z
无计可施，洗了洗手，空按了一下马桶，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。
! z+ g1 V$ Z7 f1 q' C+ O2 k李法官有点不耐烦，皱了皱眉头，说老魏你这样不行啊，这要是开庭，啊，你尿这么多次
. H/ ?4 U; {$ o, J' f. j% G$ @: e，怎么办？我心里恼怒，想论年纪我比你大，论钱我比你多，论资历我比你深，敢他妈这 z; }0 f7 B$ j& _' K
么训我。不过律师这行当，宁可得罪亲爹，也绝不得罪法官。当下打了个哈哈，说怎么办
/ B0 b' o7 w* O2 @# D4 W5 V( }，你麻将打得那么好，手气又这么旺，我还能怎么办？只能进厕所拜神了。李某人被我奉
! b. T. Q$ V2 G承得受用，眯着眼笑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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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将这东西，越是心虚越是输钱，越是怕放炮越是放炮。这次我摸到三张九筒，一直想开 : | [: w% l1 O# ?1 p3 w- d" Z
杠，等了半天都不来，心想打八筒或许可以钓出九筒来，反正李法官刚打过五筒，五八一 * \# Q8 A R- c
条线，应该没什么危险。想着想着就轮到我了，我摸了一张三万，顺手把那张八筒打了出 9 l6 a/ v( {+ f( z
去，还没落地，李法官啪地倒了牌，嘴里哈哈大笑，说老魏，又是你！七小对！我硬撑场
4 Z7 B! Y7 f) `, m2 S面，叹了一声，说放炮也是一种生活态度。数出1600元，心里暗暗发苦，想这么下去，半 / a' \; k" f j$ {
小时之内我就得跟邱大嘴借钱，他妈的，今天丢了个大人。这时一个妖艳女郎翩翩走了进
. O$ Q5 B5 ]+ l& [- q+ u来，长发高个，细腰丰臀，粉擦得有两尺厚。刘老板赶紧介绍，说这是李法官，这是魏律
. ]3 P; Z2 P3 _ F- e" D, [% R$ J师，这是佳佳，我们公司的公关经理。我和邱大嘴都是明白人，对视了一眼，知道晚上的
3 {! |9 O) u5 c; w( X @5 }0 A节目不用我们费心了，别看李法官白天一炮不放，到了晚上，肯定不放都不行。佳佳倒挺 O9 _5 ?0 Y7 T G# Q9 B% x% f
勤快，倒了一杯茶，又叼起一根烟，点燃后直接塞到李法官嘴里，还嗲声嗲气地问：李哥
5 ~; c0 w9 ~8 [. h& _1 Y0 i/ \4 O，你不会嫌我脏吧？我说不会不会，李哥自己也脏。四个男人哈哈大笑，佳佳脸一红，抬 - f4 P6 E/ O0 Q
头看看我，突然尖叫起来，说呀，魏律师，我在电视上见过你！我说那当然，名人嘛，今
( w0 [6 t! S8 i i% ]天落难了，才跟他们这些小混混搞在一起。我们所跟电视台合作了一个“公民问法”的节 ( z1 ?2 R. d5 S4 X( T4 _
目，我经常过去解答观众提问，也算在公众媒体露过脸的人。
; o3 {* a) t. O' q' u有美女在场就是不一样，我连捉了刘老板两炮，钱包立刻鼓了起来。佳佳肯定也是那种做
3 x; N* G3 B* J着明星梦的浅薄姑娘，不停地问我上电视的事，我顺嘴吹牛：老边知道吧？制片人，朋友
, {( X# |1 d# {% b1 U+ w！刘凯，副台长，哥们儿！魏枫、刘娜、许薇薇，主持人个个都熟！佳佳眼里似要滴出水 1 H7 t: S w I! t/ X6 U! j& S- a
来，左一句右一句地套我的话，旁边李法官一下拉下了脸，说要不你坐那边去吧，费劲！
! m- m% W G+ ?" i9 }2 \( d我十分扫兴，讪讪地闭上嘴，佳佳也不说话了，不过老拿眼睛瞟我，看得我心里痒痒的。
: K2 Q/ Y/ X# E% x这时手气越来越旺，轮到我坐庄了，起手就是11张风，东风4张，西风、北风、发财各一对 + P |1 B# ]: v+ V6 Z
，还有一张红中，我先开暗杠，杠上又是一张红中，接着李法官打西风，碰！邱大嘴打发
2 d+ O0 p/ L, `1 x$ E, [( d财，再碰！天牌上听，风一色碰碰胡！我心里算计着：风一色四番，碰碰胡一番，东风杠 ; w. q& k! j$ u0 [' d, h8 I Z
一番，当庄再加一番，一共是七番128倍，只要胡了就是25600，如果被我自摸，那可就是
5 c8 U; a, |( }9 y( o将近八万元！就在这时，李法官突然打出一张北风，我心里扑通一跳，握握拳，忍了，谁
- Q b5 \8 J# F9 {! @) M7 ?让我打的是业务麻将呢。该死的刘老板倒也会凑巧，跟着打北风，过水，不能胡，我气得
$ k T p6 K" I/ Q直咬牙。又摸了几轮，还是这个天杀的李法官，甩手又是一张红中，我眼都红了，差点就
1 a: M" ?/ e2 K P/ \把牌摁倒，想了半天，最后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，还是忍了。心里连声哀叹，想这下没 戏
( A6 X; \0 i) G( X) X8 K了，一共才胡四张牌，已经放过三张了，第四张不定在哪儿呢。那把牌也怪，我不胡，另 ) O% a3 \5 a7 a# c8 J5 r1 r
外三个人也不胡，一直摸到海底。邱大嘴挤眉弄眼地说不容易啊，黄了。我笑笑不说话， $ X) N) u" v, j2 `2 F3 z& S
拿起我海底的那张牌，还没来得及看，用手一摸，额头上的青筋马上鼓鼓地跳了起来。
; N2 x, L5 K5 |+ p$ R+ q) x最后一张红中！我当时就僵在了那儿，一身都是汗，邱大嘴说你怎么了？是不是病了？我 # T( T r1 a3 V9 l2 n
摇摇头，看看对面的佳佳，她正对着我甜腻腻地笑，我也咧咧嘴，突然把心一横，想去他
$ J, b) J7 h0 P9 {妈的，反正是邱大嘴的案子，跟我有什么关系？大不了老子不干律师了。想到这里，我长
( d' I. S0 M0 K出一口气，一把将牌推倒，对他们三个人说：“不用打了，给钱吧。风一色碰碰胡，庄家
. E1 {8 ^( A# S; U. Y海底捞月，每人51200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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